紫色天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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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　示現

　　文學所以感人，是它能把人領到另一種境界，所謂「引人入勝」。而示現修辭法，是把一種境界移到你的面前，讓你立即感受到它的存在。這種修辭法是把見不到、聽不到的事物，寫得可見、可聽，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。它的種類，可分時間的和空間的。時間的，有把過去的情景拉回來，呈現面前；或是把未來的情景，預先架設在目前。空間的，是把遠方的事物，遷徙過來，擺在讀者跟前彷彿變時有方，縮地有術，泯滅了時空的界限，所寫的就親切有味了。 真按：不熟悉的化作熟悉的 它可分為「追述的示現」、「預言的示現」、「懸想的示現」三項來說。

　一、追述的示現

把過去的情景，拉回現在來寫的，叫做「追述的示現」。例如：

　1.風動荷花水殿香，姑蘇臺上見吳王；西施醉舞嬌無力，笑倚東窗白玉床。（李白：口號吳王美人半醉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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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首詩全是追述的示現。第一句寫當年姑蘇臺的環境，第二句寫西施見吳王，第三句寫西施的舞姿，第四句寫西施倚床賣俏的撒嬌神態。千餘年前的故事，寫來如在目前。

　2.昔有佳人公孫氏，一舞劍器動四方，觀者如山色沮喪，天地為之久低昂。?如羿射九日落，矯如群帝驂龍翔；來如雷霆收震怒，罷如江海凝清光。絳唇珠袖兩寂寞，晚有弟子傳芬芳。（杜甫：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）

這是杜甫看到公孫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舞劍，因而回憶五十年前他童年時看到公孫大娘舞劍的情景。從觀者如山，寫到劍光閃耀，變化莫測，再寫到舞罷劍收，江海凝清。一切如在眉睫間。這也是追述示現的寫法。

　3.六王畢，四海一；蜀山兀，阿房出。覆壓三百餘里，隔離天日。驪山北構而西折，直走咸陽；二川溶溶，流入宮牆。五步一樓，十步一閣；廊腰縵迴，簷牙高啄；各抱地勢，鉤心鬥角。盤盤焉，囷囷焉，蜂房水渦，矗不知其幾千萬落。長橋臥波，未雲何龍？複道行空，不霽何虹？高低冥迷，不知西東。歌臺響暖，春光融融；舞殿冷袖，風雨淒淒。一日之內，一宮之間，而氣候不齊。（杜牧：阿房宮賦）

阿房宮早在項羽進函谷關時，已一把火燒掉了。但在杜牧筆下寫來，卻是無比的高大華麗，始皇帝的奴役天下，窮極奢侈的氣燄，炙手可熱，張眼可見，一切如在面前。

　4.遙望中原，荒煙外許多城郭。想當年，花遮柳護，鳳樓龍閣。萬歲山前珠翠繞，蓬壺殿裡笙歌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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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到而今，鐵騎滿郊畿，風塵惡。（岳飛：滿江紅之二）

「想當年」以下五句，是岳飛憶想北宋太平年代，京都開封城裏，一片國安民樂，歌舞昇平的景象。

　5.君不見，館娃初起鴛鴦宿，越女如花看不足。香徑塵生烏自啼，屧廊人去苔空綠。換羽移宮萬里愁，珠歌翠舞古梁州。（吳偉業：圓圓曲）

「君不見」以下三句，是吳偉業追想吳王夫差初得西施的時候，那種迷戀如醉的情景。

　6.那娘娘生得來仙姿逸貌，說不盡幽閒窈窕。真個是花輸雙頰柳輸腰。 真按：好句 比昭君增妍麗， 真按：王昭君 較西子倍風標， 真按：西施真按：好句 似觀音來海嶠，恍嫦娥偷離碧霄。更春情韻饒，春酣態嬌，春眠夢悄。 真按：好句 縱有好丹青，那百樣娉婷難畫描。（洪昇：長生殿彈詞）

梨園樂工李龜年，天寶亂後，流落江南，抱著琵琶賣唱，唱出當年在長安的歡樂生活。這一段描述楊貴妃的美麗，是追述的示現。聽曲的山西客聽了他的形容，說：「聽這老翁說的楊娘娘標致，恁般活現，倒像是親眼見的，敢則謊也。 真按：教育部國語辭典　　 【敢則】 注音一式 ㄍㄢˇ　ㄗㄜˊ 解釋 1.一定能。孤本元明雜劇˙鎖魔鏡˙第三折：喒兩個橫鎗躍馬且交半籌，敢則一陣裡抹了芒頭。2.正是。元˙喬吉˙金錢記˙第一折：這嬌娃，是誰家。尋包彈，覓破綻，敢則無纖搯，似軸美人圖畫。3.莫非、大概。元˙王子一˙誤入桃源˙第二折：擺列著金釵十二行，敢則夢上他巫山十二峰。 」說得「恁般活現」，就是成功的示現。 真按：不熟悉的化作熟悉的真按：作文寫作技巧

　7.他想不明白，秦王何以用那樣的眼光看督亢？亞歷山大何以要虎視印度？獨腳的海盜何以要那樣打量金銀島的羊皮紙地圖？（余光中：地圖）

這幾句追述示現的寫法，把秦王、亞歷山大甚至獨腳海盜，那種鷹瞵虎視， 真按：教育部國語辭典　　　　　 【瞵】目-12-17 　　　 注音一式 ㄌ｜ㄣˊ 注音二式 ｌｎ 相似詞相反詞解釋 注視。如：瞵盼﹑虎視鷹瞵。文選˙左思˙吳都賦：鷹瞵鶚視。 吞噬世界的氣概，活生生地表現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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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預言的示現

把未來的情景，預先架設來寫，叫做「預言的示現」。譬如：

　1.我徂東山，慆慆不歸。我來自東，零雨其濛。我東曰歸，我心西悲。制彼裳衣，勿士行枚。

　　蜎蜎者蠋，烝在桑野。敦彼獨宿，亦在車下。

　　我徂東山，慆慆不歸，我來自東，零雨其濛。果臝之實，亦施于宇。伊威在室，蠨蛸在戶。

　　町疃鹿場，熠燿宵行。亦可畏也，伊可懷也。

　　我徂東山，慆慆不歸，我來自東，零雨其濛。鸛鳴于垤， 真按：教育部國語辭典　　　　　 【鸛】鳥-18-29 　　　 注音一式 ㄍㄨㄢˋ 注音二式 ｇｕｎ 相似詞相反詞解釋 鸛形目鸛科鳥類的泛稱。主要分布於熱帶和溫帶地區。嘴頸皆長，以蛇、蛙、魚類　、昆蟲等小動物為食，常棲息於水澤邊。善於飛行，因不具鳴管而無法發聲，僅能　碰撞兩嘴表示情感。　　　 　見鵝鸛條。 婦歎于室。洒掃穹窒，我征聿至。

　　有敦瓜苦，烝在栗薪。自我不見，于今三年。

　　我徂東山，慆慆不歸。我來自東，零雨其濛。倉庚于飛，熠燿其羽。 真按：教育部國語辭典　　 【熠燿】 注音一式 ｜ˋ　｜ㄠˋ 注音二式 ｙ　ｙｕ 相似詞相反詞解釋 光亮鮮明的樣子。詩經˙豳風˙東山：倉庚于飛，熠燿其羽。唐˙陳鴻˙長恨傳：時每歲十月，駕幸華清宮，內外命婦，熠燿景從。　　　 螢火。詩經˙豳風˙東山：町畽鹿場，熠燿宵行。文選˙潘岳˙秋興賦：熠燿粲於階闥兮，蟋蟀鳴乎軒屏。 之子于歸，皇駁其馬。

　　親結其縭， 真按：教育部國語辭典　　　　　 【縭】糸-11-17 　　　 注音一式 ㄌ｜ˊ 注音二式 ｌ 相似詞相反詞解釋 古代女子出嫁時配帶的彩巾。詩經˙豳風˙東山：親結其縭，九十其儀。毛亨˙傳：縭，婦人之褘也。母戒女，施衿結帨。 九十其儀。其新孔嘉，其舊如之何？（詩經豳風東山）

在詩經裡，這算是一首長詩。寫一個青年跟隨周公東征，經過三年，戰事結束，征人解甲還鄉。

第一章寫征人辭別軍隊，往回家的路上走，在細雨濛濛的天氣裡，蜷曲著身體，獨宿在荒野的車下。

第二章以下，有不同的解釋。一種解釋為實際的寫法：第二章是征人回到了家，看到荒涼的家園，發生感歎；第三章是他的妻子在清掃屋子，等待征人歸來；第四章是征人回家見到妻子，驚喜交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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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說些玩笑話取樂。另一種解釋為示現的寫法，征人對分別三年的故鄉、家園、妻子，作種種預測；越接近家鄉，這種預測越強烈，情緒也更起伏不平。所謂「近鄉情更怯，不敢問來人」； 真按：名句 他只在心裡預言各種情景，完全是心理土的示現描寫。筆者以為後一種解釋較有「詩意」。試分析如下：

第一章「我東曰歸，我心西悲」，已說明這位征人知道可以從東方回家，立即悲喜交織，湧起西向懷鄉的思緒。接著他就開始幻想：

　結了果實的藤蔓，已延伸到屋簷下了吧；喜愛陰溼的伊威蟲在屋子裡爬行； 真按：國無！待查！ 長腳的蜘蛛在門口結網；屋邊的空地，成了野鹿的遊戲場；螢火蟲一閃一閃地到處飛行。因為家裡沒有男人，必然會變得如此荒涼。雖然有些可怕，但還是令人懷想，因為它是我的家園。我想妻子已知道我快要回家了。當鸛鳥在土丘上鳴叫的時候，雨總是下個不停；妻子在想，將歸的丈夫遇雨了。她一邊歎息，一邊打掃屋子的每一個角落，她要收拾得乾乾淨淨，歡迎我回家。地近鄉關自有情，一草一木都那麼熟悉，暌違三年的苦瓜，我又看見它團團掛在栗薪上了。我和妻結婚的時候，那場面真是熱鬧。漂亮雄壯的馬，成隊地向女家出發。她的母親替她結上佩巾，有各式各樣的儀式。我們新婚的時候，一切都非常美好；如今久別重逢，又該是怎樣的情景？也許比新婚更甜美哩！他想到這裡，不禁加快腳步，也不管頭上的細雨下個不停，箭也似地衝向家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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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預言的示現，寫來：景，十分逼真；情，十分動人。讀來滋味無窮。如果說它是實際的敘述，不但「亦可畏也，伊可懷也」、「婦歎於室」、「我征聿至」、「其新孔嘉，其舊如之何」等句，無法作妥善的說明，就是詩的情味也減了一半。

第三章的「婦歎於室，洒掃穹窒」，是征人替妻子設想；第四章回憶當年的婚禮，是預言的示現裡夾用追述的示現。都富有技巧，非常有味。

　2.子胥曰：「今王棄忠信之言，以順敵人之欲，臣必見越之破吳，豸鹿遊於姑胥之臺，荊棘蔓於宮闕。」（吳越春秋）

這是伍子胥預言越國必將滅吳。「豸鹿遊於姑胥之臺，荊棘蔓於宮闕。」是說吳國殘破之後，必將產生的景象。是預言的示現。晉人索靖見天下將亂，指洛陽宮門外的銅駝，歎道：「會見汝在荊棘中耳！」也是預言國家將亡，城闕將毀，不過不及伍子胥說得明顯。

　3.君問歸期未有期，巴山夜雨漲秋池。何當共翦西窗燭，卻話巴山夜雨時。（李商隱：夜雨寄北） 真按：李商隱詩的解讀真按：名詩

這是作者在四川，當夜雨瀟瀟時，思念在北方的妻子而作此詩，用以代信。一、二句說，你問我幾時回家，我還沒有歸期，今晚巴山正下著雨呢。這是眼前的情況。三、四兩句忽然把時間提到未來：那一天我已回到家鄉，和你坐在西窗下，也是秋雨迷濛的夜晚，一同剪著燭芯，我就回憶說：「從前這個時候，我一個人正在巴山下聽夜雨敲窗呢！」從現在的聽雨，預想到將來憶說聽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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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十四個字，把時間拉向前，又倒向後。而「後」就是「今」。就在這玩時間的魔術中，思家之情，已洋溢在字裡行間了。

　4.兒年九歲時，阿爺報登科；劍兒大父旁，一語三摩挲：「此兒生屬猴，聰明較猴多。雛雞比老雞，異時知如何？我病又老耄，情知不堅牢。風吹兒不長，那見兒扶搖？待兒勝冠時，看兒能奪標！他年上我墓，相攜著宮袍。前行張羅繖，後行鳴鼓簫；豬雞與花果，一一分肩挑；爆竹響墓背，墓前紙錢燒；手捧紫泥封，云是夫人誥。子孫共羅拜，焚香向神告：『兒今幸勝貴，頗如母所料。』世言鬼無知，我定開口笑。……」（黃遵憲：拜曾祖母李太夫人墓）

這是作者九歲的時候，曾祖母所作的預言。她把聰明的曾孫，將來中舉、作官、還鄉、掃墓、贈封的熱鬧場面，說得如在眼前。連曾孫告神的祝辭都預想好了。預言中還有預言，示現裡又有示現，真虧老人想得到，作者寫得出，讀來趣味盎然。

　5.綠葉叢中紫羅蘭的囁嚅， 真按：教育部國語辭典　　　　　 【囁嚅】 注音一式 ㄋ｜ㄝˋ　ㄖㄨˊ 解釋：有話想說又不敢說，吞吞吐吐的樣子。唐˙韓愈˙送李愿歸盤谷序：足將進而趄，口將言而囁嚅。初刻拍案驚奇˙卷三十：太守幾番要問他，囁嚅數次，不敢輕易開口。亦作囁囁嚅嚅。 芳草裡鈴蘭的耳語，流泉邊迎春花的低笑，你聽不見麼？我是聽得很清楚的：她們打扮整齊了，只等春之女神揭起繡幕，便要一個個出場演奏。現在她們有點浮動，有點不耐煩，春是準備的，等待的。（蘇雪林：青春）

這是用擬人的手法，寫春臨大地時，百花待機而動，她們即將出場的景象，卻是預言的示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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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懸想的示現

把遠方的事物遷徙過來，寫得真像就在跟前，叫做「懸想的示現」。例如：

　1.君獨不見長城下，死人骸骨相撐拄？（陳琳：飲馬長城窟行）

　　說得舉目可見。唐詩裡不少這樣的寫法，例如：

　2.君不見，黃河之水天上來，奔流到海不復回？（李白：將進酒）

遠處黃河水，似乎就在眼前滾滾東流了。

　3.君不聞，漢家山東二百州，千村萬落生荊杞？……君不見，青海頭，古來白骨無人收？新鬼煩厭舊鬼哭，天陰雨溼聲啾啾！（杜甫：兵車行）

城邑殘破，白骨滿地，看不見的如在眼前；哀鴻號寒，鬼哭啾啾，聽不見的如在耳邊。是上乘的懸想示現。

　4.今夜鄜州月，閨中只獨看。遙憐小兒女，未解憶長安。香霧雲鬟溼，清輝玉臂寒。何時倚虛幌， 真按：國無！待查！ 雙照淚痕乾。（杜甫：月夜）

這是天寶十五年，杜甫陷困長安，遙憶留在鄜州的家人所寫的詩。他懸想在鄜州的妻子，正在望月懷人，深夜獨坐，月光照在臂膀上。他又轉一層，想到兒女年幼，還不會憶念在長安的父親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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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這都是懸想的示現。杜詩鏡銓引王右仲的話說：「公本思家，反想家人思己，已進一層；至念及兒女不能思，又進一層。」設身處地，是懸想示現的原因之一。 真按：不熟悉的化作熟悉的真按：作文寫作技巧

　5.獨在異鄉為異客，每逢佳節倍思親；遙知兄弟登高處，遍插茱萸少一人。（王維：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）

這是王維在外地，遙想故鄉兄弟，在重陽節惦念他的情景。轉折的手法，和前一例異曲同工。

　6.閒夢遠，南國正芳春：船上管絃江面綠，滿城飛絮混輕塵，忙殺看花人。（李煜：望江南）

　7.閒夢遠，南國正清秋：千里江山寒色暮，蘆花深處泊孤舟，笛在月明樓。（同右）

這兩闋詞都是李煜被俘北行之後，對南方故國的懸念之作。一闋是春天的時候，想到故國正是萬人空巷，看花尋樂的季節；一闋是秋天的時候，想到故國正是西風白蘆，月下聞笛的情景。所謂「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」，他無時不在懸念他的故國。浪淘沙有句云：「晚涼天淨月華開，想得玉樓瑤殿影，空照秦淮。」也是懸想的示現。

　8.李天王……出師來鬥，大聖也公然不懼。……於洞門外列成陣勢。你看，這場混戰，好驚人也。寒風颯颯，鬼霧陰陰。那壁廂旌旗飛彩，這壁廂戈戟生輝。滾滾盔明，層層甲亮。滾滾盔明映太陽，如撞天的銀磬；層層甲亮砌巖崖，似壓地的冰山。大捍刀，飛雲掣電；楮白槍，度霧穿雲。……大聖一條如意棒，翻來覆去戰天神。殺得那空中無鳥過，山內虎狼奔；揚砂走石乾坤黑，播土飛塵宇宙昏。（西遊記第五回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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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段描寫，仗著「你看」這一聲提示，把天兵天將大戰孫悟空的轟烈場面，搬到讀者的面前，像煞真有其事。這也是懸想的示現。

　9.康橋的靈性全在一條河上。康河，我敢說，是全世界最秀麗的一條河水。河身多的是曲折，上游是有名的拜倫潭，當年拜倫常在那裡玩的。有一個老村子叫格蘭騫斯德，有一個果子園，你可以躺在纍纍的桃李樹蔭下吃茶，花果會弔（掉）入你的茶杯，小雀子會到你桌上來啄食，那真是別有一番天地。這是上游。下游是從騫斯德頓下去，河面展開，那是春夏間競舟的場所。上下河分界處有一個壩築，水流急得很。在星光下聽水聲，聽近村晚鐘聲，聽河畔倦牛芻草聲，是我康橋經驗中最神秘的一種。大自然的優美寧靜，調諧在這星光與波光的默契中，不期然的淹入了我的性靈。（徐志摩：我所知道的康橋）

這段描寫，也是借「你」字的運用，把讀者引到康河去遊歷；也借「我」字的運用，讓讀者傾聽他的敘述。於是，桃李樹下吃茶，花果掉入茶杯，小鳥爭來桌上啄食的景象，都出現眼前了；流水的聲音，晚鐘的聲音，倦牛反芻的聲音，也都到了耳邊了：你就神遊於全世界最秀麗、最有靈性的康河了。這是懸想示現的魅力。

　　人類的想像力雖然發根於現實，但又最不願被現實所束縛。所以人都喜歡聽故事，因為在故事中可以馳騁他的想像力；人都嚮往理想，因為理想的境界符合他的想像。示現修辭，用現實的材料抒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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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卻又脫離了現實。作者運用想像力抒寫，讀者運用想像力欣賞，雙方都忘我在沒有時空限制的境界中。

　　莊周用示現的手法寫寓言，逍遙遊、齊物論，我們看到了鵬飛萬里，我們聽到了天籟齊鳴；司馬遷用示現的手法寫故事，鴻門宴、垓下圍，我們看到了劉邦的窘態，我們聽到了項羽的悲歌；陶淵明用示現的手法寫詩文，桃花源、歸園田，我們看到了世外烏托邦，我們聽到了雞鳴桑樹顛。詞曲、戲劇，也都可用示現的手法寫出想寫的情景。它的好處是：能打破時空的限制，使不見不聞的事物，全成為可見可聞。符合人們的需求，給予讀者以滿足。 真按：不熟悉的化作熟悉的真按：作文寫作技巧

第五章　呼告

　　當說者、作者感情濃烈的時候，會先呼受話者（人或物）的名字，再告訴他（它）一些話。這樣的修辭法，叫做「呼告」。有的情見乎辭，有的怒形於色，有的寄託遙深；因此有耳提面命的呼告，有假想聽者在前的呼告，有萬物皆解我情的呼告。歸納這些情形，呼告修辭可分為普通呼告、示現呼告、擬人呼告三種。這些呼告，有一開始就直呼人或物的名的，有在敘事中途插呼人或物的名的。

　　呼告修辭被呼的人或物的名，在黎錦熙的國語文法裡，叫做「實體詞在呼位」；何容先生的文法書裡，稱為「獨立的成分」。 真按：本書引用材料 何書的「獨立的成分」， 真按：何容 除了名詞、代名詞外，還包括歎詞；黎書在討論歎詞時， 真按：黎錦熙 也說歎詞是獨立句外的一種表情的聲音。所以，從文法的構造來說，呼告格的名詞、代名詞，和感歎格的歎詞，都擺在句子的外面，稱它為「獨立的成分」，兩者實有相同的意義。同時，呼告格名詞、代名詞的後面，常常帶有歎詞；感歎格的歎詞前面，有時也冠著名詞、代名詞，也表示它們的不可分處。為什麼如此呢？大概是兩者的修辭法，都為了要表現強烈的感情的緣故吧！

　　一、普通呼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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普通呼告是聽者在前，為引起他的注意或有所感歎而呼告的。如：

　1.王曰：「嗚呼！小子胡，汝往哉！無荒棄朕命！」（尚書蔡仲之命）

周初，蔡叔叛亂被放，其子仲，名胡，賢，周公命胡前往蔡國，接替父職，重整國政。這時成王年幼，周公假成王的誥命，對即將赴任的胡訓話。先以「嗚呼」的感歎開始，再呼「小子胡」的名字告誡他。叫他「無荒棄朕命」。

　2.（傅）說曰：「王！人求多聞，時惟建事，學于古訓，乃有獲。……」（尚書說命篇下）

這是傳說對殷高宗說話。先稱呼「王」，然後告訴他學古治事，才能成功。本句沒歎詞。

　3.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， 真按：教育部國語辭典　　 【餼羊】 注音一式 ㄒ｜ˋ　｜ㄤˊ 解釋：用來當作祭品的生羊。論語．八佾：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。子曰：賜也，爾愛其羊，我愛其禮。 子曰：「賜也！爾愛其羊，我愛其禮。」（論語八佾篇）

這是孔子呼子貢的名字而告訴他禮的重要。「也」是表感歎的助詞。

　4.孟子見梁惠王。王曰：「叟！不遠千里而來，亦將有以利吾國乎？」（孟子梁惠王篇）

梁惠王呼孟子為「叟」，並說他「不遠千里而來」，實在有嘲笑之意。這是呼告辭常有的現象。

又如：

　5.將執戎子駒支，范宣子親數諸朝，曰：「來！姜戎氏！昔秦人追逐乃祖吾離于瓜州，乃祖吾離被苫蓋，蒙荊棘，以來歸我先君。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，與女剖分而食之。今諸侯之事我寡君，不如昔者，蓋言語漏洩，則職女之由。詰朝之事， 真按：國無！待查！ 爾無與焉！與將執女。」（左傳襄公十四年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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諸侯不親晉國，晉國認為是駒支言語不當，洩漏私隱。范宣子當眾斥責駒支。「來！姜戎氏！」這一呼告是指著鼻子罵人。駒支是戎族領袖，姜姓。

　6.百里奚！五羊皮。憶別時，烹伏雌，炊戶扊， 真按：教育部國語辭典【扊】戶-8-12 注音一式 ｜ㄢˇ 解釋 見扊扅條。 今日富貴忘我為！（琴歌）

照風俗通所說的，百里奚做秦國的宰相，堂上秦樂，有一個洗衣婦唱了這首歌，原來她是百里奚的故妻。這也是指名呼告。

　7.力拔山兮氣蓋世，時不利兮騅不逝！騅不逝兮可奈何？虞兮虞兮奈若何！（史記項羽本紀）

這是項羽被圍垓下，英雄末路，對著虞姬所唱的悲歌。「虞兮虞兮奈若何」，一腔真情，藉呼告與感歎，噴薄而出。 真按：教育部國語辭典　　　　　 【噴薄】 注音一式 ㄆㄣ　ㄅㄛˊ 注音二式 ｐｎ　ｂ 相似詞相反詞解釋 噴射湧起。如：錢塘潮，海濤噴薄，氣象萬千，每每吸引無數遊客。 梁啟超認為我國詩歌，含蓄的多，奔放的少，本歌卻是奔放型代表作之一。

　8.岑夫子，丹丘生，將進酒，君莫停。與君歌一曲，請君為我傾耳聽。鐘鼓饌玉不足貴，但願長醉不願醒。古來聖賢皆寂寞，惟有飲者留其名。……（李白：將進酒）

這也是奔放豪邁的呼告，不過不是悲歌，而是歡唱。

　9.須叟， 真按：應作臾字！ 次至雙鬟發聲，則曰：「黃河遠上白雲間，一片孤城萬仞山；羌笛何須怨楊柳，春風不度玉門關。」之渙即揶揄二子曰： 真按：王之渙 「田舍奴！我豈妄哉！」因大諧笑。（薛用弱：集異記）

這是有名的詩人佳話「旗亭歌詩」的故事。前面已有兩位歌妓唱過王昌齡、高適的詩，最後也是最好的歌妓終於唱出王之渙的「出塞」，他那一句「田舍奴！我豈妄哉」的呼告，表示他無限的得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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